白色的花

       在妻子死后,家里白色的花便多了起来。


  白色是妻子在世时最喜欢的颜色,家里的一切几乎都是白色的。我并不是非常喜欢白色,也觉得家里都是白色实在太过单调了,但还是顺从了她的意愿,不过我坚持在客厅的花瓶里插上红色的花,于是那便成为了所有客人来访时除了白色以外所能看到的唯一的颜色;女儿也不喜欢白色,它太素了、太单调、也太乏味了,所以在她十三岁的时候,我们把她房间的墙布换成粉色——她最喜欢的颜色,并在墙上贴满了她喜欢的明星与动漫海报。


  后来妻子去世了,家里却只剩下了白色,红色的花换成了白色的花,女儿的房间也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回了白色。


  妻子过去给女儿买了很多白色的衣服,但女儿一件都没有穿,把它们全部放到了衣柜下面,但在妻子去世后,白色的衣服被全部找了出来,在那之后,她的衣服便只剩下了白色。


  我很担心,因为女儿变得越来越像妻子,白色的花也越来越多。我曾试图给我们的家添上一点别的颜色,我在花瓶里重新放上红色的花。但第二天起来,我就发现红色的花变成了白色的花,而且从一朵变成了两朵,阳台上也摆上了花盆——里面都是白色的花,甚至,女儿的房间的书桌上也有白色的花。


  伺候花是一件细致活,尽管喜爱白色的花,但妻子从来都没有照料过任何植物,女儿也没有照料花的心思,所以家里的花是由我来照料的,但那时只有一朵。我原本以为不用多久,阳台便会是一片萧瑟景象,但是这并没有发生,花都活得好好的,花的香气弥漫在整个房子里,那种味道和妻子还活着时,我从她身上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只是那个时候,那种味道远没有这么浓郁,也不会让我感到畏惧。


  我有和女儿谈过,但对于这种事情,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因此交流就显得格外艰难,我尽可能委婉地表达着我的意思,而女儿始终低着头什么都不说,然后她抬起头,盯着我看,瞳孔里映着我的脸,那一刻她像极了妻子,这是我觉得毛骨悚然。我说不下去了,狼狈地离开了。


  白色的花越来越多,只要我在家里视线里就一直会有白色的花,女儿也变得越来越像妻子,我看见她坐在阳台上修剪指甲,穿着一件很像妻子过去常穿的一件白色裙子,在阳光下修剪她长长的指甲,剪刀一次又一次发出“咔咔”的声音,透明的指甲被剪落,落在地上,消失在了铺满地面的阳光中。女儿的容貌是很像妻子的,肤色也很相似——白皙的,宛如冬日的雪花一般。长发顺着她的右脸披下,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看上去和妻子相差无几。阳光逐渐变得强烈,女儿的模样也愈发地透明,就好像她马上要被光消融了一样。我想起妻子离开的那天,她躺在床上,阳光打在她的脸上,白色窗帘在飘,站在门口的我看不清她的脸,就像我现在看不清女儿的脸一样,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就是妻子坐在那儿,又好像是一朵盛开的白色的花。


  有许多个夜晚,当我经过女儿的房间时,我都能听到隐隐的哭声,而从门缝里看去,能看到桌上白色的花,而女儿就坐在床上,穿着白色的裙子,时而怔怔地看着那朵白色的花,时而抱着膝盖哭泣。


  直到有一天,女儿拿着刀站在我的床边,刀尖是血红色的,不知道是谁的血。我知道她就在那儿,但我紧闭着双眼,假装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像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都在假装我什么都没做一样。这一天迟早会来的,我想象着那柄刀刺穿我的胸膛,把上面的血留在我的身体里,而刀会重新变回白色,就像一朵白色的花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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